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不成全》作者:奉壹   文案:   强扭的瓜,先苦后甜   程远费尽了整个夏天的气力让方池和他在一起。   像他过去梦寐所求的一样,他们同床共寝,偶尔亲吻,却再没有进一步的关系。   程远清楚,这一场有时限的同居游戏只有他付出了真心,而方池不过是退让成全。   温柔律师攻x缠人大学生受   方池x程远 第1章 粉红泡泡   房间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方池从被子里出来把程远翻了个个儿,帮他把自己团成个虾米。   到达顶点后程远这个姿势是最舒服的,如果再用温热的掌心顺着脊椎骨一遍遍捋,他就会发出像奶猫一样软乎乎的满足声。   “嗯嗯……”   就像这样。   方池很有耐心,直到程远那阵飘飘欲仙的余韵彻底过去,才抽身去厕所洗漱。可刚迈出一步他便被揪住衣角,听到程远小声地说:“今天还是不行吗?”   “抱歉,” 方池的声音淡到几乎听不出歉意,“我没有硬。”   “好吧。”   程远很郁闷地松手趴回枕头里,不一会就听到洗手间里哗啦啦的水声。   和方池同居的第九十五天,方池还是只愿意用手帮他解决。当然,像今天这样不是周末的日子还需要撒娇示好外加满地打滚才行。   过了一会,方池身上带着点凉气走回来,问他:“关灯吗?”   程远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然后床头的小灯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十二月初,刚开始供暖也要盖厚被子的温度。方池背对着他,呼吸平稳,却在程远凑上去的时候浑身僵住。   “哥,好冷。”   程远故意软声软气地说着,趁机像个八爪鱼一样腿脚并用紧紧缠住了他。   过了许久,方池才强迫自己绷紧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他修长的五指握紧了又松开,终究没有扯开程远,只说:“快睡吧,明天还有早课。”   #   方池很会照顾人,可能这也是他会成为律师的原因之一。   第一次遇见是在上乘的电梯里。   七月蒸暑天,下班回家的时间点,电梯里挤满了放学的中小学生和提着皮包的下班族,个个面色疲惫,额头浮汗,完全被榨干了活力。   程远被挤在最里面,拿书包捍卫自己小小一方空间,满心盼着赶紧回家洗澡吹空调。   然而电梯门才刚合上,就发出了刺耳的报警声,超重了。   有人不耐烦地啧啧,目光一个劲朝门边瞟。   最后上来的是个孕妇,众目睽睽下她面色有些尴尬,低着头刚要往下走,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   那人不动声色地拦了她一下,自己走出了电梯。   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只有几秒的时间,甚至没什么人注意到。在电梯门合上之前,程远看到那个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纯色衬衫长裤,右手提一袋水果,抬起左腕来看了一下表,面色很淡然,不急不躁的样子。   和所有表情冷漠、行色匆忙的成年人都不同。   本来不过是转头就忘的匆匆一瞥,然而五分钟后,这个男人竟然提着水果走进了他的家门。   “今天很热吧?” 妈妈将人带进客厅,示意程远,“宝贝,这就是你赵阿姨家的儿子,快叫哥哥。”   少年正目瞪口呆地立在冰箱门前,他刚牛饮完一罐冰可乐,一张嘴,立刻打了个长长的气嗝。   铃铃铃——   要命的闹钟声跟细针一样往耳朵里扎,程远不满地嘟囔着翻了个身,连着脑袋整个埋进暖和的被窝里。   闹钟是个货真价实的闹钟。因为方池严格施行不许带手机进卧室的规矩,所以每天早上的叫醒服务都由床头柜上那个笨重的玩意儿来提供。   想要关掉,你必须从温暖软和的被窝里爬出来,给它头上来那么一下。   不过程远显然不是会这么做的人,他飞速把一条腿伸出被窝,万分熟稔地找准位置一脚将它踹下去,叫它把电池给吐了出来。   卧室里重归寂静,整个过程不过五秒,程远又陷入了柔软的梦里。   片刻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程远,起床了。”   方池试图掀起被子,反而被少年水鬼一样紧紧缠住了腰,一下子把睡炸毛的头枕到他腿上。   “马上,三分钟,就三分钟…… 抱一下。”   方池很无奈地低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开口:“到了。”   知道再磨蹭下去对方就要忍无可忍了,程远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趿拉着薄绒拖鞋进洗漱间。   前天快用完的洗面奶已经换了新的,还是他用惯的牌子;牙刷杯里的水温热,牙膏挤好在刷头上;洗脸巾也已经撕好一片,就在架子上搭着。   程远嘴角翘起来,心里顿时冒起一阵粉红泡泡。他边刷牙边回头看,方池已经叠完了被子,正在把遍体鳞伤的闹钟复位。   真是温柔细心又体贴。   所以才很难相信…… 方池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啊。 第2章   豆浆,蒸饺,切成块的苹果。   早餐一直是方池亲自准备,从来没让他空腹上学或者买街边摊。   “一会我开车送你,别挤地铁了。”方池一边帮他拿筷子一边说,“下午我们有个研讨会,可能要晚回来,冰箱里放了鲜面条,你回来下锅加点菜就能吃,不要点外卖。”   程远看着他的手指在餐具间穿梭,有点怔怔的。   方池把餐巾纸推到他手边,才发现他在出神,屈指轻敲了一下桌子:“程远,听到了没有?”   “噢噢,好。”   程远夹了个蒸饺囫囵放进嘴里,犹豫一下还是说:“我昨天梦到你了,咱俩第一次在我家见面那回。”   方池一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站起身将自己的碗碟收进厨房。   程远有点窘迫地垂下了眼。   是啊,对方池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吧。   连现在被迫和他同居也是。   方池的车是很普通的别克,两年前程远到A市来上大学的时候方池刚置办的。   他刚刚工作,每月油费和养车费用也是笔大支出。   方池开着它载程远穿过早晨密集的车流,停在他的母校、程远现在就读的大学——A法大前面。   校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出,程远解开安全带,努力打起精神说了句:“那我去上课了!”   “等等,”方池探身从后座的包里拿出一袋法式小面包,“上午饿了就吃这个。”   “好。”程远顿了顿,又眼巴巴地瞅着他,“可以吗?”   方池一怔,没说什么,动作有些僵硬地慢慢把侧脸偏向他这边。   明明每次开车送程远的时候都要做,可他仍然对这种亲昵的分别方式很生疏。   程远忍不住满脸开花地嘿嘿一笑,立刻凑上去搂着方池脖子“吧唧”亲了个带响的,这才精神百倍喊道:“我走啦!”   他进了校门,在孔子雕像前目送着方池的车汇入大路直至消失,这才踩着上课的铃声往逸夫楼跑。   A法大的法学是国家一流学科,也是方池就读的专业。当年程远费尽全力考上这所学校,只能压线调剂到英语专业,还是整个系里的最低分,成了全班三十几朵娇花里唯一的那一根草。   早上第一节 是阅读,在老教授谆谆催眠下,密密麻麻的字母在眼前不断横跳挪位,程远强打精神做了会笔记,还是没忍住瞌睡虫上脑,撑着下巴摇摇晃晃地睡着了。   赵阿姨——方池的妈妈,总说老妈是她的救命恩人。   当年方池妈妈毅然与出轨的丈夫离婚,一个人怀孕独自生活,过得很艰难。   一个暑热的七月午后,赵阿姨刚买了一提紫盈盈的葡萄往家走,没有任何征兆,肚子忽然一阵剧烈绞痛。   那大概是方池这辈子最任性的一次,不管不顾地就要快点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夏日的蝉鸣撕心裂肺,方阿姨痛得歪倒在大街上,是老妈开车把赵阿姨送到了医院,担心有任何意外,一直在产房外陪守到她平安地把方池生出来。   本来我和你赵阿姨都以为要保不住,老妈后来跟他讲,可是一进医院赵阿姨就勇敢起来了,说,孩子是为了要看看这个世界才来到我肚子里的呀。   好在最后母子平安,两个女人自此义结金兰,老妈给方池买过小衣服小鞋子,赵阿姨也给程远买了小玩具和学步车,这么多年来,两人再忙都保持着每月聚一次的习惯。   小时候有好几次老妈要带着他一起去,都被程远摁着游戏机义正言辞地拒绝:你们女生玩,我不掺和。   后来程远真心实意地后悔,他一直想,要是小学的时候乖乖去了,说不定就能早点遇到方池,不但能和他做一起长大的竹马竹马,还能近水楼台立刻把他追到手。   比他那个十项全优的女朋友还要早。 第3章 怪不得方池不喜欢你   方池今年才是正式工作的第三年,根本没法像电视剧里帅气的律师男主一样潇洒,每天加班排班很辛苦,晚上这种专为新人开的研讨会更是三两天一回,每次都开到八九点才散。   - 下面条时可以切个西红柿进去,补充维生素。   短信刚发出去,身后的同事就在叫:“池子,走走走,晚了那个老太婆又得把我骂的和孙子似的。”   “好,” 方池收起手机,温声提醒,“你别忘了带报告。”   “我靠!” 对方很夸张地一拍脑门,“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在这等我一下啊!”   律所走廊里染了半壁瑰色晚霞,方池手插在兜里,有点出神地想,五月是生长月,该买点大骨头炖汤,给程远补补营养长个儿。   他自认对程远一直是兄长的态度,然而一步退步步退,这三个多月来,那条界限已经越来越模糊。   与此同时,他想着的人正和案板上一条生龙活虎的章鱼大眼瞪小眼。   章鱼刚捕回不久,非常新鲜,湿淋淋地躺在案板上,几只长手试图扒住身边一切可以用力的东西,气势汹汹地瞪着面前拿刀的少年。   程远这辈子没杀过生,他给自己做了十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就在把刀刃轻轻贴在鱼头的一瞬间,那条章鱼似乎等待已久,奋力摆动身躯,龙 * 虎猛地从案板上蹿了下去。   “啊啊啊啊!”   十五分钟后,海鲜市场。   “阿姨,对不起,您还是帮我处理了吧。”   正下手摆弄笔管鱼的大妈转头一看,立在摊头那个少年长得白白净净,眼角泛红,一副好像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右手提着的塑料袋里,那条章鱼仍然生龙活虎地扑腾,软趴趴的长手在塑料袋里搅啊搅个没完。   阿姨顶着一脸 “我就知道” 的神情接过章鱼,边下刀利落地去掉内脏边说:“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怎么处理得了章鱼哦,在这杀了带回家也不会不新鲜的啦。”   说完又八卦地瞥一眼乖乖站在旁边的程远:“这么疼女朋友呀。”   ‘女朋友’三个字把程远炸得脑袋懵懵的,回家一路上边走边傻乐呵,嘴角要飘到天上。   等再次回到案板前,程远元气满满地撸起袖子,决定做一条全天下最好吃的酱烧章鱼来犒劳自己‘女朋友’。   另一边,律所的研讨会又开到将近九点才结束,拒绝了同事们共进晚餐的邀请,方池一路开着车往家赶。   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给程远拨了第三个电话,仍旧是一片忙音。   短信没回就罢了,电话也不接。   又开了免打扰在打游戏?   方池心底浮起淡淡的焦躁,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点着,等红灯变绿的刹那,油门已经踩下去了。   家门上个月刚换的指纹锁,是在程远第五次忘带钥匙在门口一直等到他下班回来后,方池二话不说找人来换的。   门开的刹那,方池脑海里浮现出第一个想法:什么糊了?   第二个想法:谁的头发着了?   一股剧烈的烧焦羽毛气味在客厅里弥漫开来,伴随着缭绕的烟雾,方池心里猛地沉了一下,鞋都没来得及换就疾步朝厨房跑去。   厨房门半开,程远正背对着他,拿铲子在锅里一个劲捣腾着。   他又急又怒地喊:“程远!”   对方被吓了一跳,空着的手在胸前猛地攥成拳,回过头来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立刻换上开心的笑:“你回来啦。”   方池还没来得及说话,锅里突然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比之前更浓重的糊味再次弥漫开来。   “啊!” 程远叫了一声,“我的章鱼!”   方池低头一看,脚边的垃圾桶里已经积了不少碎尸万段的章鱼,简直惨不忍睹。   程远还在极力挽救着锅里焦黑的东西,翻铲的动作生疏无比,险些把滚烫的酱汁溅到自己身上。   方池在旁边看得直皱眉,挽了袖子走上前把程远拉开些距离,一抬手打开抽烟机,背对着他道:“你先出去吧。”   他的语气分明和往常一样平静,可程远太熟悉他,立刻听出其中蕴含的淡淡不快。   “对不起,” 程远很小声地说,“我想给你做酱烧章鱼的……”   方池不挑食,这是他通过长时间观察唯一发现的,对方有所偏爱的菜色。   抽烟机运转时隆隆作响,方池还背对着他,完全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等到一回头看到程远还站在油烟弥漫的厨房里,方池的表情才终于有点不好看起来,线条流畅的下颔绷出了薄怒的弧度:“你先出去,把窗户打开透透风。”   程远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咬着嘴唇跑出去开窗户了。   他迟钝地发现连客厅也被难闻的味道包裹着,悔恨到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自己,为什么不乖乖地下个面条就好了。   本来方池只工作就很累了,你还跟在后面添事。   怪不得方池不喜欢你,真是活该。 第4章 喜欢到胸口要爆炸了   程远的记账本:恋爱基金 + 1000   这个季节鲜章鱼不便宜,程远想着是给方池买的,花自己的生活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在最后一条章鱼经过方池精心处理,勉强保留了几块肉还能吃。   清理完程远造出的那些垃圾,方池又重新下了一锅早就备好的鲜面条,切了两个西红柿放进去——补充维生素。   他端着盘子出来,对程远说:“去洗手。”   程远立刻像个弹簧一样跳起来往卫生间跑,才几步,身后又传来男人无奈的声音:“去厨房,用不锈钢肥皂洗。”   摸过海鲜,这是最快也最干净的去腥方法。   这一顿饭程远吃得坐立不安,他在方池吃饱落筷时马上站了起来,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我、我收拾吧,你先去洗澡……”   不用低头就能嗅到衣服上的油烟气,方池顿了顿,轻微的洁癖还是让他点头,转身先朝卫生间走去。   桌上那只盛酱烧章鱼的碟子空了,方池很给面子。   不是宠溺,更和偏爱无关,方池就是这样,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为人处世维持着一贯的作风,从不会让别人难堪。   他们租的房子水压不够,为了不让方池的洗澡水突然变凉,程远只敢开一点小小的水流,慢吞吞地洗。   等他收好最后一个碗,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你去洗吧,” 方池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浑身清爽地从浴室走出来,“浴花我昨天给晒了,在阳台上。”   等程远出来,他到厨房把小锅架好,从冰箱里找出一袋特浓纯牛奶剪口倒进去。   方池伸手拿碗,却因为指尖的触感一顿,眉头微蹙:“程远,你过来一下。”   刚要进卫生间的程远心里警铃大作,飞速跑到厨房。   方池捏着瓷碗沿转过来,他一看,底部粘着一个小小的葱花,没洗干净。   “不是只洗里面就可以。”   永远的好脾气,方池的语调总是镇而定温和,性格使然。   “对不起……” 程远嗫嚅。   “没事。”   转过身去,方池把碗冲干净。他知道程远原本在家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家政会把一切都收拾得整齐利索,没有人要求他去做这些。   程远抱着浴巾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又挺找打地补充一句:“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那你从回家都没对我笑过。”   方池终于叹了口气,把煮奶的文火关上,回过头平静地解释:“给你打电话、发短信你都没回,家门一开这么大的烟,我吓到了。”   “吓到?” 程远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胸口顿时传来一阵欣喜过度的麻痹,语无伦次地保证,“我一直在厨房里就没听到——下次一定、一定不会了!”   “好。”   方池把温热的牛奶倒进碗里,为让他放心似的勾唇笑了笑:“喝完去洗澡。”   晚上关了灯,程远难得没死皮赖脸地缠在方池身上, 他盯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支起身子小声问:“哥,你睡了吗?”   “…… 嗯,还没。”   方池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他上了一天班,回来又折腾一通,没程远那么多精力。   “哥,你最讨厌干什么家务啊?做饭,洗衣服,扫地拖地,浇花?”   “……” 方池闭着眼睛说,“洗碗吧。”   油腻腻又湿滑,那种感觉他不是很喜欢。   程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隔天起,程远坚持承包了一个月的家内刷碗业务,其间砸碎三勺两碟一瓷碗,破坏力极强,复工率高达百分之四十五。   还有一次方池看到他睡觉前在洗自己的杯子,竟然是拿一只手沾了洗洁精在里面捅咕捅咕,只得相当无奈地告诉他厨房里还有杯刷这种神奇的东西。   从第二个月开始,程远不刷碗了。倒不是因为他犯懒或者迎难而退,而是方池找了个完美替代物。   “这很贵吧……” 程远目瞪口呆,围着崭新锃亮的洗碗机左瞧瞧右摸摸,感觉它瞬间令九十几平的租房蓬荜生辉。   “还好。”   差不多小半个月工资…… 而已,一劳永逸,搬家带走,这钱花得还是值得。   方池想了想,顺带又拿手机转了一千块钱给他,“不够再问我要。”   “不用!” 程远赶紧拒绝,“这个月生活费够了!”   他前十几年大手大脚惯了,刚开学那阵子买鞋、充游戏、出去吃饭,有时候一个月四五千块都不够造,还得可怜巴巴地找方池借钱 “寅吃卯粮”。   他一点都没把钱当回事,可方池才刚就业不久,一边给家里打钱,又要租房养车,有时候要多接些工作忙到后半夜,程远这才慢慢反应过来,相当生疏地开始学习怎么精打细算。   从开学到现在三个月过去,他的奢侈病改了,可方池的习惯还没变,不管够不够,每月都会给他打一千左右。   放到之前,程远觉得一千块才够干个什么啊,出去随便逛个街就没了,现在他连一百块都心疼得不得了,领了生活费就拿手机写记账本。   毕竟一千块能和方池看几十场电影,能和方池吃两三次西餐四五顿火锅,能和方池近郊短途旅游一次,还能和方池买数不清的各种套套,虽然暂时用不到就是了……   方池没看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为了调节气氛故意打趣:“那就留着给我买鱼吃吧。”   这回程远整张脸都开始发烫了。   什么啊,是猫咪吗!他心跳如擂鼓地想,方池用这张脸说出这种话,真是矛盾又可爱。   喜欢他,永远喜欢他,喜欢到胸口都要爆炸了。 第5章 “程远,你醉了”   评论摩动力摩多 plz!   方池是程远这辈子遇到过性格最好的人。   他像一片广袤而温柔的湛蓝海洋,轻缓的波浪被阳光烘暖,坚定而缓慢前行,永远不必让人担心会在狂风暴雨中翻船。   程远唯一一次见到方池冷脸,大概就是高考后的暑假,他喝到酒精中毒那回。   年的七月闷热又干燥,放榜那天程远从中午就开始疯狂刷新网站,到了查出成绩那一刻,他发出长达整整一分钟堪比尖叫鸡的喊声,满屋子上蹿下跳螺旋转 N 圈,随后立刻空间朋友圈微博三连。   开玩笑,这可是他一年多来分秒必争、起早贪黑、见月亮数星星流鼻血拼出来的结果,就是要晒,不晒就是亏!   疯狂炫耀了一番后,程远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幸福到顶点地紧抱着枕头想:成年了,毕业了,我终于有资格追方池了啊啊啊!   他书桌上那张 A 大校门的照片旁边,贴的是方池的蓝底一寸免冠照——程远做贼偷来的。   从高一开始,他每逢长假都会去缠磨刚从 A 城回家的方池,打着学习的幌子常常留宿,不过后来决心考 A 法大后也是真的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备考这一年他简直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在深夜里给自己加油鼓劲了多少回,照片上方池俊朗舒展的眉眼他都已经能在心里细细描摹出来。   他左右打了几个滚,鼓起勇气给方池拨电话,兴奋地在床上哐哐蹬腿:“不是说考上了请我吃大餐吗!”   话筒里有细微的电流声,一并传来对方温和的笑,听得程远脸红耳热,咬着嘴唇几乎忘记呼吸。   方池先是道贺,随后停顿片刻,告知了他时间和地点。   程远兴奋得不行,等他把自己拾掇得周周正正打车去了,进门才迟钝地发现原来这餐饭不只他们两个人。   那是他第一次见方池从未提起过的大学女友。   女生漂亮干练,齐肩的黑发衬着细金流苏耳坠,跟他坐在一起真是相配极了。她见到程远时弯弯眼睛,笑意盈盈地说:“这就是你那个干弟弟啊,好可爱。”   说完很自然地伸出手来摸了摸程远精心打理过的头。   方池给程远介绍:“这是蒋妍,你叫学姐就行,餐厅就是她选的。”   程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吃完那顿饭的,他闷闷地喝了许多果酒,总感觉女生手腕上的香水甜味始终沾留在发间,挥之不去。   席间他看着方池耐心地帮女生将滑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忍不住想,她大概也会用把方池沾得浑身都是吧。   用气味来展示所有权。   回去的路上,程远头晕晕的,他跌跌撞撞地一边走一边哭,眼泪不要钱似的掉,弄得方池都开始手足无措。   “到底怎么了?” 过十字路口时,方池眼看他要不管不顾地闯红灯,终于忍不住伸手强行把人拉转过来,眉头微蹙,“有什么难过的?说出来。”   程远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水光朦胧地看方池担忧的神色,感受到肩膀上温柔而熨帖的温度,刹那间理智熔断,不退反进,踮起脚来,狠狠用染着酒味的双唇撞上了方池嘴角。   一瞬间天旋地转,比蜻蜓点水还要短暂的停留,下一秒,他已经被方池用力地推了开来。   程远感觉所有的路灯都在他头顶转啊转,不由头晕目眩地退了两步,迟钝地尝到嘴里一点生锈的血味。   他根本没勇气再去看方池的神色,只能捂着眼睛一屁股蹲在马路牙子上嚎啕,满腔酝酿的少年热血都付之东流:“方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已经满盘皆输,程远不管不顾地拼了命把埋在心底的喜欢全挖出来给方池看:“我是为了你才努力考 A 大的!呜…… 我真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快要累死了才和你站到一样高的地方,结果你怎么又不在了,为什么啊?”   夜风清热,吹送少年颠三倒四,一句又一句带着滚烫眼泪的告白入耳,方池怔然地僵愣了许久,半晌才抽离这全然脱离轨道的情境,语气平静到有些凉意:“程远,你醉了。”   那一晚不欢而散,程远的整个世界都熄灭了。他不是为了报复谁,也没想过要方池后悔,只是痛苦地想逃避,屈服于趋利避害的原始本能。   他开始学着喝各种各样的酒,能让他完全忘记一切的甜蜜 / 液体。   报志愿前那段时间他不分白天黑夜地在酒吧打发时间,尝试把各种混合颜色的液体倒进喉咙里,毫无想法度过钟表上的一圈又一圈。   有一天他醉倒在玄关,外套没了,鞋子也丢了一只,手腕上还有扎眼的淤青。中午的时候他在妈妈腿上转醒,无论妈妈问什么他都不肯说,只把脸埋在她腰上,像个不懂事的小孩那样一边不停地抽泣一边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方池不行,谁都不行。”   和其他人只是简单的肌肤接触,甚至还没有尝试,他已经起了逃跑的心。   方池太过太过美好,已经彻底把他的眼睛遮住,把他的心填满了,生生地剜不掉。   事情在他喝下烈酒中毒那一天到达了最高 / 潮。   那天凌晨下了冷雨,程远像只瘦弱的病猫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呕吐物旁边,一切都变得如此安静,皮肤贴在泛潮的大街上,睫毛上垂着细细水珠,脸上被雨丝打得发麻,呼吸悠长而稀薄,像一片轻飘飘的云,骨骼和血肉分崩离析,灵魂就此挣脱而出,不断上浮。   等再次醒来时,方池已经坐在他床边。   程远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在醉生梦死,直到对方环抱双臂,神色疲惫而冷淡地开口对他说:“半年。”   方池闭了闭眼,极力克制着语气:“我给你半年时间,之后你再也不要提那些话。”   他那段时间也焦头烂额,准备本科毕业,刚和女友分手决裂,半夜又被母亲一个电话从 A 城叫回来。   直到看到躺在病床上刚洗过胃的程远,究竟是怒其不争,还是向程妈妈报恩,方池自己大概都很难说明白。   在生命面前,一切都太过渺小,遑论他根本无法拒绝以泪洗面、苦苦拜托自己和母亲的的程父程母,只好点头退让。   从见到程远的第一面起,他就只把少年当作不经事的弟弟来对待,完全没察觉出这份感情什么时候变了味。   不过半年而已,方池想,只有六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足够程远见识世面,遇到更好的人,把那点不成熟的、介于钦慕和依赖之间的模糊情绪搞明白。   到时候,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抽身离去。   “程远,我这辈子最讨厌不珍惜生命的人。” 方池起身离开病房,回头时几乎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别让我看不起你。”   两周后,出了院的程远简直洗心革面,他努力戒掉酒精依赖,乖乖地填报志愿,收拾行李,每天早睡早起健康生活,满心期盼着快快开学。   栀子渐落,蝉鸣趋止,无论强扭的瓜甜不甜,总之,这就是那个一半暗一半明的夏天的终点了。 第6章 想和你睡   周五晚上,程远和同学聚完餐急匆匆地赶回家,开门时方池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机,闻声头也不回地说:“超时了。”   家里有十点的宵禁规矩,程远边换鞋边抬头看看扭过大半的分针,像小学生被大人骂玩过点那样赖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他挂好携裹夜晚冷气的外套,踩着薄绒拖鞋几步蹦过去,张开手臂很黏歪地从后面搂住方池:“在忙吗?”   方池嗯了一声,任由他把下巴颏放在自己颈窝处蹭来蹭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有些一开始极度陌生而别扭的事情,做得多了也会变成自然而然。   他还在回复消息,毫不避讳手机屏幕上一来一回的对话框被程远看个彻底。   是房东,提醒房租要涨价了。   “哎,就这么点蚂蚁房子,” 程远看着撇了撇嘴,“住一个月居然这么贵。”   “因为在市中。” 方池说着,突然轻拢一下眉头,稍稍扭头,鼻尖几乎碰到程远微红的侧脸,“你喝酒了?”   话题突然转移,程远下意识地 “嗯?” 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连忙紧张地战术性后撤,刚松开方池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方池已经放下锁屏的手机,转过身来直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喝没喝?”   程远缩在沙发角上,像只被吓傻的大兔子一样一声不吭,闭紧嘴巴连连摇头。   在方池这儿他喝酒是大忌,不管饮料酒果酒米酒,在这件事上,方池比他爹妈还严厉。   “好,” 方池点点头起身,声音很平和地说,“跟我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方池弯腰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酒精测试仪。   “什——” 程远顿时大惊失色,一双眼睛瞠得滴溜圆,“什么时候买的?!”   方池没回答,不由分说地递到他面前:“吹。”   程远哪敢真吹,双膝一软,立马跪在床上求饶道:“我错了。”   “程远!” 方池眉头紧蹙,眼底窝着凛凛的光,不自觉拿出了半分在庭上对待犯人的态度,“说过多少次了?去年体检你的肝就不是很健康,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   一次酒精中毒就足够内脏受的,好好养着还嫌不够,方池简直恨铁不成钢。   “不是,我知道,但同学聚会不喝也太不合群了……” 程远小声辩解,手指绕啊绕,小心翼翼抬眼看他,又立马端正坐姿,“不,我错了,我保证,以后滴酒不进!”   周末是他们俩约定好能亲密的日子,可以做一点大胆的接触,他一周简直就指望着这两天一夜过了。   但方池最知道他这幅样子,认错时态度十分诚恳,然后好了伤疤忘了疼,过后还是要一次两次地犯。   他没多说,伸手拎起自己的枕头和被子,语气不疾不徐:“我去客厅睡。”   这种原则性问题,他不希望程远觉得轻而易举就能翻篇。   “不要!” 程远果然立马服软,双手合十地搓搓搓,见方池不为所动,一咬牙狠道:“我发誓!真的!我再喝,再喝,就咒我永远不能和你在一起!”   这真算毒咒了。方池听得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程远趁机猴上树,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声音撒娇一样软得没边儿了:“哥,我想和你睡啊……”   方池定立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慢慢把这只八爪鱼从自己身上撕下来,露出 “彻底败给你” 的神情:“赶紧去洗漱。”   不得不说,他感觉胸口好像被程远那句话猛扎了一下。   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但‘发誓’、‘诅咒’、‘永远’,这三个词背负的东西实在太过沉重,不适合落在程远身上。   程远欢呼一声,趁机在他脸上蹭了个香,乐呵呵地蹦下地往浴室走。   他一边走一边扒衣服,毫不介意地在方池面前几秒脱成个白花花赤条条,还属于少年的脊背完全谈不上性感,只在灯光下有一弯润泽光滑的弧度。   到门口时程远已经一丝不挂,他把卫衣连着牛仔裤团成一团放进脏衣篓里,然后很有暗示意味地冲方池扑闪扑闪眼睛,缓缓合上门。   方池看得失笑,一边转身铺好床被,听着浴室里传出哗哗水声,半晌才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情。   刚刚距离太近,程远嘴唇里溢出的漱口水味道萦绕在他脸侧,淡淡的,甜甜的桃子味道,随着那个亲吻在皮肤上凝固了片刻。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方池盯着里面已经用掉一大半的润滑液,迟迟没有将它拿出来。   是不是,他希望程远遇到的更好的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第7章 他又偷走了方池的一个吻   挺直腰板大声说:我!不短!   六食堂的鸭血粉丝汤,十二块一份,小料给得超足,汤汁浓郁。程远正一边嗅着碗里热腾腾的的香气一边找位置,右前方突然有个男生举起手来喊他:“远儿!”   生怕汤洒了,程远有点呆地扭头望过去,原来是在社团活动时认识的学长,一个人坐了一张桌子,很热情地招呼他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直到平稳着落才松了口气。   “昨天也看见你了,” 学长打趣他,“你家那位呢,不是天天给你做饭吗?”   学长知道他和 “对象” 在校外合租,理所当然地默认他的对象是女性,程远也没有解释过。   “他……” 程远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鸭肝,突然有点失了胃口,“他这段时间没空。”   最近方池接了一个新案子,整个人完全陷入忙碌,每天早出晚归,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程远却一连三天没见过他正脸了。   学长看他黯然神伤的样子,暗自猜测是小情侣闹了点矛盾,本着劝和不劝分的原则说了些 “床头吵架床尾和” 的俗话,结果发现越说程远越枯萎,蔫哒哒地连头都垂下去了,这才连忙闭嘴。   好想方池……   灰色的心情也传染到胃,让鸭血粉丝汤的味道完全失真。   吃过饭,和学长告别,程远搭地铁回家,直到一步一挪地到了单元门口,他突然瞠目。   不远处,正停着那辆半新不旧的别克。   程远死死地盯着车牌看了几秒,激动得浑身发抖,转身三步并一步噔噔蹬往楼上冲。   等急喘着进了家门,程远发现客厅依然和早上他离开时一样,吃剩的三明治落在茶几上,窗帘半拉,一片静谧。   什么都没变,也根本没有方池的身影。   是回来之后又走了吗?   程远忽然有点脱力,失落地往屋里走了几步,余光突然瞥到沙发尾突兀耷拉出来的一点毛毯。   沙发是背对门口的,程远不敢置信地、小心翼翼地绕过去,还没等看清,安心感突然像冲垮了闸门的洪流,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   在被晚霞映红的光线里,方池正倦极地侧躺在沙发上睡着,身上只草草盖了条薄毯,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程远任由书包从肩肘滑落在地,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在沙发前蹲下来,屈指轻轻抚过方池的睫毛,还有眼睑下疲惫的淡青,心疼到不行。   随着指尖慢慢下移,程远屏住呼吸,忍不住抱着膝一点点凑近方池沉静的睡脸。   木地板上,他和方池的影子无限接近,随后嘴唇相触仅短短一秒,已经心如擂鼓。   在这间出租屋里,他又偷走了方池的一个吻。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和方池住在一起的。   刚开学那会他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和恬不知耻的胆量,毕竟三年多来一直巴巴儿地追在方池后面,丝毫不敢逾越地叫了好久‘哥’。   事实上,暑假结束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方池的退让和距离的缩短而变亲近,反而更加尴尬了。   方池生日时,程远给他送了找代购好不容易抢到的名牌鞋,方池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信息发他一点有意思的小事,问他在干吗,方池直到深夜才肯回复一句 “准备睡了”;周末打将近一百块的车到市区找他,结果扑个人去楼空,电话打过去,方池在那边翻着卷宗,不温不火地蹦出两个字:“加班”。   只有偶尔,在程远小心翼翼提到‘半年’这两个字的时候,方池才会僵一僵,像面对威胁般投降地沉默,把用来在家休息的周末排满诸如去看电影吃情侣餐一类的日程。   可那也只是偶尔,方池很忙,程远不敢随便打扰他。   那阵子有消息说程远租的校外学生公寓进了小偷,他一向粗线条,压根没放在心上。   直到有天晚上程远睡着睡着,突然听见门外一阵硬物捣锁的窸窣声,他哪遇到过这种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抓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拨出了号码。   凌晨一点多,警察刚把小偷带走,方池出现在公寓管理室时还穿着上班时的西服,面色紧绷,一见到程远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没事?”   那力道大得程远感觉有点疼。他睡衣外面裹着一件外套,乖乖摇头,一双好看的眼睛直盯着方池瞧。   他真的好久没见过他了。   方池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泄去力道,让他领着上楼。   楼道里灯光昏暗,人都能照出好几道重影,开锁和办假证广告贴得密密麻麻,还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老旧的房间铁门打开时,吱吱呀呀一阵作响。   方池忍不住蹙眉,进门仔细环视公寓一圈,从关不紧的阳台窗户看到有均匀龟裂的墙壁,视线最后落到刚被卸掉锁的铁门上,语气终于沉下来:“收拾东西吧,先搬去我那里住。”   这种在高校外面私自住改商的房子,既没有安保也没有监控,危险性可想而知。   今天还只是进小偷,只求财不害命,以后谁敢保证怎么样?   让程远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他既不放心,也没法跟阿姨交代。   程远紧揪着袖口,内心的渴望正在强烈抬头。   那可是方池的家啊!   但他强忍着摇一摇头:“不了,管理员明天来安锁,我坚持一晚上就好。”   方池能来他已经很感激了,不能不知好歹。   话音刚落,卧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咚咚的剧烈撞墙声,间杂着男女喘息。因为墙壁太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现场直播。   方池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这个也没关系的,我会戴耳塞……” 程远越说声音越小,“而且一个月,起码有一周是特别安静的。”   话音未落,方池已经忍无可忍地把他的大行李箱从沙发下面拽了出来,态度是少见的强硬:“快点收拾行李。”   直到坐上方池的车,程远还感觉自己像陷在梦里一样。   已经过了两点,街上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望不到头的街灯向前延展,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醒着的人。   方池把钥匙插好,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声音很严肃地问:“程远,你知不知道遇到这种事应该打 110?”   事发时程远竟然会先给远在市中的他打电话,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到最后还是由他来报了警。   “我…… 对不起,” 程远垂下头抿了抿嘴唇,“因为是快捷键。”   当时整个门都在晃,他吓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拨出去了号码。   反倒是方池听到这个答案怔了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发动车子,拐弯开向路口。   那天是他们同居的第一晚,程远被暂时安置在客厅沙发上。大概凌晨四点左右,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方池恍然惊醒,突然发现半明半暗的门口立着一个人影。   程远没料到他会忽然转醒,顿时惊慌地退后两步,失措地解释道:“我,我就是想看一眼而已…… 对不起。”   寂静,渐渐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雨滴细密地敲打玻璃,织成一面湿润的网。   今晚程远已经对他说了太多对不起,比认识他这四年加起来还要多。   方池在昏暗中看到他赤 / 裸的脚,突然就有些心软了。   他略微支起身子让出一半床,对程远招招手,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过来,地板凉。”   那么简单的动作,就好像之前程远每次耍赖在他家留宿一样,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程远在门口踌躇片刻,突然崩溃般露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走过来手脚并用爬进了柔软温暖的被褥里,紧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方池,你说好的半年,” 程远说话时字尾染上了哭腔,“一天也不能少,不能出尔反尔,方池……”   毛茸茸的脑袋抵在自己胸前,只一会儿,睡衣前襟已经传来湿意。   “好了,” 方池无奈地闭了闭眼,拍拍他的背,轻叹,“我答应你,这一个月不算。”   这段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远,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躲避,没想到反而把程远伤得更加彻底。   直到今晚再次相见,方池才惊觉,原来自己依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开车去把他带回家,让他躺在身边,甚至肌肤相触着温言以对。   程远顶着一对红通通兔子眼,刷地抬头惊道:“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程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渐渐也感觉自己丢人,吸了吸鼻子努力憋住抽泣,过了一会又认真地说:“那你以后不能不理我。”   “嗯。”   “不能躲着我。”   “嗯。”   “不能找借口躲约会。”   “…… 知道了。”   “不要逃避男朋友的责任。”   “……”   这一次方池在黑暗中默然了半晌,久到程远不安地又伸手揪住他睡衣衣角,他才缓缓地、语气平和地答应:“知道了。”   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外的雨势又大了一些,打得秋叶在风中作响。   程远压根睡不着,等到头顶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悠长,他才做贼一样爬起来,憋不住地在方池嘴唇上辗转轻轻亲了片刻,又飞快地缩回原位,捂着胸口急促呼吸。   在这间屋里偷走的第一个吻,因为夜色太浓,他没能看到方池在昏暗中微微颤动的睫毛。 第8章 双向的安心感   题目就是我想说的一切!   连轴转的疲惫让方池睡了长而无梦的一觉,还没等意识还没清醒,被咖啡灌满的胃已经开始发出不满的叫声。   他头昏脑涨地撑着沙发坐起来,眼底干涩,醒了会神才发现有饭香从厨房传出来。   “程远?” 他开口,声音沙哑无比。   厨房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程远刷地把头探了出来:“你醒啦!我刚坐车去汤记买晚饭,热一下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洗吧。”   方池还没说话,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响,程远立刻又缩回去了。   客厅的窗帘还没拉上,方池回家时才刚刚过午,现在起身望出去,已经是华灯初上。   独在异乡,这个时候往往最让人感到孤独,空气里充斥着稀薄的凄凉。可自从程远搬进来,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那种滋味了。   方池怔了片刻,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弯腰掬起冷水泼在脸上。   “八珍小馄饨,瓦罐凤爪,糯米鸡,” 等他落座,程远献宝似的一样一样堆到他面前,“还有你最喜欢的鲜菌杂汤!”   不会做菜,他还不会买么?世上厨师千千万,最不愁吃饭。   眼看丰盛的菜式全绕着他的碗一溜摆开,方池不由失笑:“太多了,你去哪个店买的?”   “城东,” 程远捧着脸对他笑,“你说过东边的味道最正嘛。”   方池有点震惊地愣了一愣。   那不过是他很久之前随口说的一句评价而已,程远竟然记了这么久。   汤记是他在 A 市最喜欢的饭店,本家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但没像别的店一样发达了就疯狂开连锁,很久以来一直只保持着城东城西两家店,可惜他们租的房子在中间,哪边都不挨着。   他看着程远,少年的眼睛在灯光下亮闪闪的,好像在邀功等夸奖。   “谢谢。” 方池伸手,很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于是程远幸福得直冒小花花,也跟着拿起筷子,两人吃了这三天以来最香最像话的一顿饭。   睡觉前程远早早地钻进被子里把床暖好,等方池洗完澡回来,打个滚让出位置,又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黑眼圈好重。”   他摸啊摸,明知擦不掉眼底那点青,还是心疼得要命。   而方池疲惫到不想阻止他。   熟悉的大床柔软而温暖,被褥带着干净的香气,比起办公室的躺椅简直像天堂一样,他还没挨到枕头就开始犯困,强打起精神应一句:“等案子结束就好了。”   程远撑起身,小声说:“我给你马杀鸡一下。”   方池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太阳穴两侧已经搭上了几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按揉着,缓缓把疲乏揉散开来。   隔着两层睡衣布料,少年的身体紧挨着他胳臂,胸脯随着呼吸轻微一起一伏,整个人热乎乎的,仿佛暖水袋一样。   模糊的温暖中,方池忽然感觉某根一直绷紧的弦失去了控制,精神猛一松懈,疲惫与安心如潮水漫上,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整个周末,像雏鸟终于等到成鸟回巢一样,程远简直变成了方池的身体挂件,沙发,书房,床上,靠着、枕着、抱着,黏黏歪歪,哼哼唧唧,又亲又蹭。   而方池经过快四个月的相处,已经到了看着看著书,程远忽然枕到他大腿上给他喂水果都波澜不惊的程度。   还有每周天,他们固定的 “亲密日”。   这次程远居然没缠着他辩论用嘴还是用手,反而很早就说和同学有约,下午便离开了家。   房子里忽然变得安静,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方池反倒有点不适应。他一个人做了大扫除,洗完衣服,换掉床上四件套,正整理著书架,忽然在倾泻的傍晚暮色中静止下来。   他突兀地,没来由地想起那个带着桃子味道的吻,忍不住抬起手背,力道有些重地在颊侧擦了一下。   “桃子贝利尼?”   程远低头在对方递过来的酒杯里嗅了一下,“人民币的香气。”   “是啊,” 兔女郎装扮的女生得意洋洋地挑起眉,“其实只是起泡酒而已,但在这儿能卖到上百一杯。要不要尝尝?”   垂眼看着清甜的液体,瘾虫作耸,喉咙微微发痒,但程远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以后都不喝酒了。”   “小屁孩子老是假正经!” 女生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呛他,“你快点刷杯子,一会就得推销了。”   “OKOK,” 程远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把水龙头扭开,“所以拜托学姐你快点去前台,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了。”   女生一甩头发转身往外走,从兜里掏出一只画着粉色桃子的小瓶,哧哧往嘴里喷了两下,关门时抿着红亮亮的嘴唇朝他笑嘻嘻道:“干巴爹噢。”   水吧里的小时工,从下午四点到晚九点半,要刷杯子和碗碟,一个小时给二十块钱,实在是很可怜的薪水。   但好在一周只需要工作五天,一个月下来就能赚到三千。   他之前偷偷看过方池每个月在记账本上做的规划,除去房租、油费、伙食费,再给阿姨打钱,基本上都不剩什么了,想买件奢侈一点的衣服都不够。   马上要进十二月,天已经很冷了,方池到现在还没有买新的羽绒服,他提了几次,都被对方不咸不淡的态度翻篇。   就算自己掏钱买一件送他,方池也会用 “花的是家长的钱” 为由拒绝,还很有可能会被附加教育“买东西够用就可以”。   就像那双找代购买回来的限量款鞋子一样。   上回和同学来这里团建时偶然看到了招聘广告,工作内容很简单,位置又离学校和家都比较近,程远就下了决定要悄悄来兼职,攒钱给方池买一件暖和又有档次的羽绒服。   学校附近的兼职大多数都很火爆,好在有学姐帮他介绍,经理只见了他一面就答应下来。   如果是衣服这种礼物,每次穿上,大概都会想到送的人的心意吧?   这样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想着,程远就感觉泡在水中的手指好像都变暖了些。 第9章 他总是先转身离开的那个   大概还有四五章,最近太忙,辛苦大家追更了 o(╥﹏╥)o   十二月的天气总是恶劣,清早起来,大雪裹着冷雨在玻璃上滴滴答答一阵乱敲,昏暗无边的天紧紧挤压着白雪覆盖的屋顶,整座城市好像一只阴天盒子。   明亮的小卫生间里,年轻男人和少年正对着镜子整理洗漱,准备出门。   剃须刀嗡嗡作响,程远弯腰吐掉满口泡沫,抬头望向镜面里的方池,突然有点发愣地问:“哥,你怎么学会刮胡子的?”   老爸教他刮胡子的时候他都弄伤过自己两三次,可是方池在只有阿姨的单亲家庭里,是怎么学会这些事的呢?   “……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方池把剃须刀收回抽屉,难免有点不自在地坦白,“和网上学的。”   打出生起就倾斜的家庭构成,要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包括自己性格里的温吞和慢脾气,大概也与只有母亲陪伴有关。   年少时偶尔的埋怨,在成年后已经能完全化解,感谢当年母亲做出的决定。   “好了,你稍微快点,今天地铁应该很挤……”   方池说着往外走,可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腰被从后面伸来的胳膊抱得很紧,连脊背都能感受到那种炙热又莽撞的力度。   “方池,” 程远有点笨拙地在他背上蹭一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仿佛怕对方不相信,他又憨憨地补一句:“真的。”   胸膛里的鼓噪骤然加剧,方池平复好一瞬间失衡的心跳,强自镇定,轻轻拉开他的手:“知道了,快点收拾。”   两人在地铁站分别,一个上课,一个上班。刚走出几步,仿佛有感应般,方池突然止住步子回头望去。   早高峰来去匆匆的人流之中,程远还一步未动地立在原地,见他回头就怔了一下,有点开心又有点羞赧地举起手使劲挥。   他总是这样?   方池忽然感觉无比荒唐——他试图在记忆中搜寻自己看着程远走远到没影的画面,竟一无所踪。   原来从认识起,他总是先转身离开的那个。   心底有个地方隐隐作痛,在方池发现自己的动作超出理智范围前,他已经大步走回程远身边,抬手帮他理好窝进去的外套衣领,同时用视线把人牢牢拢住:“今晚还要做小组作业?”   “嗯?嗯,” 程远的眼神往左边一飘忽,有点结巴,“今晚就能收尾,我尽量早点回来。”   这点小表情没逃过方池的眼睛。   要是换做平时,程远早就趁机撒娇,用脸在他的手心蹭个没完了。   失控涌上身体的热度又潮退般逐渐从胸口冷却,方池微微拧了一下眉,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带点斥责的口吻道:“别太分心了。”   “噢——” 程远以为是让自己多学点习,仰面用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拖腔拉调地应着,“知道啦。”   方池没再多说,重新转身,一路踏过反射着明亮灯光的人造石地面,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   他是怎么了?   刚才不过猛然瞥到电子屏上投放的平安夜海报,难道自己就头脑发热到连程远这个月一直约会晚归的事忘了?   小组作业这样的借口,他也已经听得足够。   明明清楚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正面积极的事情,可提公文包的修长手指却在不自觉收紧,攥得皮革都微微变形。   晚八点刚过五分,商场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四处都装点着金铃铛和白胡子老人,广播里也来回滚动叮叮当当的歌曲。   “小姐姐,拜托拜托,” 程远可怜巴巴地对着专卖店导购小姐双手合十,“你人美心善,才刚过八点,就让我用折扣吧!”   “都说了不可以,折扣价只有一个小时。” 导购小姐被他眼底突然浮起的水光吓了一跳,“你也、也不至于哭吧……”   看男生身上穿的,从围巾到鞋子都是叫得出名的大牌,根本不像缺钱的主啊。   “哎,我刚才没看错的话,旁边那个导购都做完三连单了耶。” 一直在旁观的学姐施施然放下拎起一角看过的衣服,像在说悄悄话一样走过来,“你把这件做了,算在自己业绩里不好吗?”   导购小姐顿时控制不住地往自己同事那边望了一眼,犹豫片刻,咬咬牙:“…… 你们过来开单吧。”   半小时后,程远提着两个大袋子从商场出来,边蹦下台阶边兴冲冲地回头给学姐道谢:“这个月真的太麻烦你了!”   “不会,” 学姐随意地摆摆手,“祝你成功噢,拜拜。”   夜色中,她看着程远像疯狂的小鸟一样猛冲向地铁站的欢快背影,忽然觉有点感慨。   有人苦求一份毫无保留的爱情却不得而终,有人是唾手可得却觉不合心意。这个世界真是离奇地兜兜转转,谁都饶不了谁。   回家路上程远隔一会就把手伸进袋子里摸摸羽绒服的袖子,开心得简直要飘起来。等进了楼栋,他已经忍不住边跑边喊起来:“方池!方池方池方池!”   方池本来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书,听到动静赶紧去开门,微微蹙眉:“你是不是又喝酒——”   “平安夜快乐!” 随着一声带笑的祝福,两个大袋子被高高举到了眼前。   “不许说不收,” 程远眼睛弯弯地从袋子后面冒出个头来,“这可是我自己打工赚钱买的!”   看着那张笑脸,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方池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进家门:“打什么工了?”   他语气温温的,手却握得很紧。   “就,刷刷杯子什么的,” 程远后知后觉地向他坦白,“小组作业是假的,因为想给你个惊喜嘛。不过真的好惊险,今天差一点就错过折扣时间了,钱刚好够用的,幸好学姐她……”   “好了。” 方池突然施力一拉,将他紧紧拥入怀里,声音几不可察地微颤,“不用说了。”   这么长时间堵塞在胸口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只是想一想这个笨手笨脚的小少爷在酒吧里忙不迭给别人洗杯碟的样子,他就有些无法忍受。   没有任何思考,仅仅顺应着本能,不假思索地,他主动抱住程远。   瞬间的寂静中,哗啦一声,两个纸袋子无辜坠地。   程远的下巴颏压在方池肩头,慢动作一样,不敢置信地慢慢瞠目,怔了好半天才用手臂回搂住他脖子,踮起脚尖,笑得眼泪都快悄悄跑出来。   “方池,你主动抱我了。”   “嗯。”   “嘿嘿。”   “程远…… 岁岁平安。”   “你也是!要一直平安!”   “有这么高兴?”   “嘿嘿嘿!”   小小的出租屋里没有梦幻的闪亮圣诞树和槲寄生,玻璃上覆着一层朦胧的白雾,将两人圈在如电影结尾般的画面中。   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只是两颗心的距离无限缩短,熨帖而幸福。 第10章 蒋妍学姐   大噶放心,学姐是好人,只有作者是坏女人(x)   方池不属于时下大热的肌肉倒三角身材,可胜在修长亭匀,不管穿什么都有种温文的气质。   清早他刚一套上新羽绒服,站在后面的程远就倒吸一口气,两个眼睛叮地变成星星,来回转啊转。   虽然是他早就看好的款式,也已经无数次脑补方池穿上的样子,可他还是觉得,好帅好帅好帅啊!   羽绒服外面是派克大衣材质,衬着里面的西服,更加笔挺干练。   方池理了一下领带,看看镜子里程远的表情,有点好笑,配合地转过身张开双臂展示了一下:“好看吗?”   “嗯嗯!” 程远猛扑上去把人抱住,“简直颇非科特,完美!”   方池抬手摸了摸胸口前毛茸茸的脑袋:“谢谢。”   “不,不要谢谢,方池……” 程远抬头和他对视,鼓起勇气问,“你有没有喜欢上我一点?”   悄然间已经过去四个月,沙漏不停地走,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安静地等,直到方池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就在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时,手机突然在小橱柜上嗡嗡震动起来。   是方池的。他没有急着接,只是抬手轻轻捏了一下程远的下巴:“要迟到了。”   于是程远也没有纠缠,很乖地松开了手。   “好,这就下去了,您稍等……” 方池边接通电话边提上包,今天程远没有课,两个人在门口告别。   关上房门,程远又很快跑到阳台上,看着那个身影快步穿过小区。   刚刚他能察觉到方池眼神的变化。那句没能出说出口的话,会是什么呢?   怔忪地望着雪景出神,一阵吱溜溜的北风呼啸而过,程远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针织衫,顿时冷得直往回缩,紧紧把门关严。   另一边,方池坐上预约好的专车,司机和他确认过尾号,踩下油门缓缓向城东驶去。   拐上大路,方池主动开口闲聊:“最近天气不好,堵车挺厉害。”   “是啊,” 司机年纪在四十五上下,用手指点着方向盘,“天冷,油也耗得快。”   方池颔首:“您这么早就出来跑车了。”   司机 “嗐” 了一声,“这不是顺便送闺女嘛,她们高三的,班主任让六点半就到校早读。”   “现在的学生挺不容易,” 方池微微一笑,“课业重,还有各种人际交往问题。”   红灯转绿灯,司机往前开的同时叹了口气,很有感慨似的:“现在小孩都脆弱得很,动不动就抑郁跳楼什么的,哪和咱们那时候似的,啥事儿挺不过去啊?”   “是吗?” 确认车子上了高速,方池才缓缓开口应道,“毕竟您女儿看到自己朋友被霸凌到浑身是血,会有心里阴影也是正常的。”   “你——” 司机猛然色变,在震怒交加中回头看向他,“你是干吗的?!””   “看路。您放心,我是刘璐妈妈聘请的律师,没有别的意思,” 方池姿态放松地坐在后座,“只希望您能让女儿到法庭作证。”   司机猛打方向盘擦过一辆轿车,几乎在怒吼:“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是刑事案件。” 方池纹丝不动,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上周您拒收了传票,但如果您继续阻拦,到时候法院就会强制插手处理了。”   “处理你八辈子祖宗!” 车子急速滑行下高速,司机怒不可遏地大骂着,“万一你们输了,倒霉的可就是我女儿了!”   听到不堪入耳的脏话,方池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又很快舒展:“不会输。”   “这案子不会输。” 他又重复一次,轻描淡写而笃定地解释,“我需要一锤定音的证人,而您需要保证您女儿的安全。况且,如果不让对方受到应得的惩罚,您能保证您的女儿——她不是下一个受害者吗?”   嘎吱!刹车被猛踩,车子骤然停在路边,溅起一滩污脏的雪水。   “抱歉我动用了一点小手段指定您的车,” 方池下车关门,彬彬有礼地弯下腰道,“谢谢您送我到律所。”   司机这才头晕目眩地抬头一看,定位在终点的西荷书店招牌旁,“正明律所” 四个大字赫然在侧。   他目送着方池的背影消失在律所门口,忍不住恼怒地狠狠捶了一下腿,半晌,缓缓低头沉思起来。   方池一进律所就对助理小朵说:“帮我安排一下,下午去法院填证人资料。”   “啊!怎么,对方答应出庭啦?” 小朵的表情顿时从多云转晴,又开始下太阳雨,跟着他一路小跑,“方律师,你知不知道这次对面的律师是谁?”   方池顺手把脱下的外套搭在小臂,站在桌前一边拿起卷宗哗啦啦翻着一边配合地问:“谁?”   “是,是……” 小朵两手来回绞啊绞,终于壮士断腕般一闭眼,小声告知:“蒋妍学姐!”   修长的手指骤然一顿。   方池盯着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铅字,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巧。”   “可不?” 小朵盯着他的背影,很牙疼地重复,“真是太巧了。”   当年方池他们那届一共出了二十多个优秀毕业生,蒋妍就是混得最出名的一个,不仅仅是因为最快开设自己的律所,还因为…… 最快结婚成家。   男方是银行高层,父母都是 A 城金融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蒋妍才毕业不到半年就和他结了婚,背后自然少不了各种风言风语。   作为她 “最后一个” 前男友的方池也在舆论中心,连矮他们一届的小朵都对这些传闻耳熟能详。   什么学姐为攀高枝头才抛弃学长啦,什么学长被甩后在女宿舍前淋了一夜雨啦,什么学长其实是同性恋啦,真真假假,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但是,在法庭和前女友碰上,绝对绝对跟好事不沾边!   工作起来时间飞快,等方池下午准备去法院的时候,小朵从一堆资料里抬头,这才迟钝地发现:“方律,你买新衣服啦!”   “嗯。” 方池温和地笑了笑,“是礼物。”   说完,不等小朵反应,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律所。   给出租车司机的女儿填好了证人准备材料,再出法院时天已经快黑透,大片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好像很快就要下雨了。   方池走到路边打车,站牌边已经站了一个女人,长发卷卷,上身只穿一件露肩毛衣,圆润光裸的肩头暴露在冷风中,抖得很厉害。   她在打电话,大概是风吹得声音都瑟缩,有点乞求的成分在里面:“你回来行不行,我外套还在你车上……”   方池没有窥探别人对话的爱好,他礼貌地离她几步远,在手机上打好车。   而那边,对方不知道回答了什么,女人已经控制不住音调,有点崩溃地大喊:“我说过我要填材料!慢了一分钟你就这么对我?只有你的时间是时间吗?喂!王梓豪!喂!”   仿佛当头一棒,方池突然不敢置信地抬头朝她望过去。   那个声音…… 很熟悉。   女人急喘着,对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恨恨大骂:“王八蛋!”   骂完后她才隐约察觉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猛地扭头看去,路灯点亮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不约而同的,沉默在空气中一层一层弥漫开来。   “蒋妍……” 方池握紧手机,定定地望着她精致的妆容,犹豫着开口道,“好久不见。”   话音才落,那双漂亮的杏仁眼瞬间漫上了水汽。 第11章 第三者   努力复建 uu 了们!还想拜托一点海星?   路灯昏黄,方池从兜里摸出抽纸递给她,微微皱了眉,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对你不好。”   他从没主动打听过前女友的近况,可不代表有些长腿的流言蜚语不会往耳朵里跑。   “没办法,” 蒋妍接过纸笑了笑,“像你这种喜欢安定的男人少。”   那点笑意很勉强,说不出什么味道来。方池一时语噎,心里漫上些许尴尬,只能选择沉默。   晚风极凶,两人并排站着,蒋妍低头看雨滴在地上点出无数细小的水圈,忍不住收紧胳膊把自己又抱紧了一些。   “你披着吧。” 随着对方温淡的声音,还带着温度的羽绒服已经贴上她肩头,“车还得一会才来。”   说完,方池又主动换到她左侧风口处。   蒋妍稍微犹豫了一下,慢慢伸手将衣服抓紧:“谢谢。”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们读书时还要好的时候,每次夏天穿裙子出去方池都会体贴地把衣服脱给她盖腿。   当时他们是被所有人看好的一对,但终究也没能走到最后。   而且这点贪恋的温度,是她毫不犹豫亲手推开的。   两人顺路,蒋妍住近郊别墅区,出租司机先送方池。   老小区的物业没那么负责,车子得以一路顺畅无阻地停到楼栋前。   方池刚下车就有密集的冷雨砸到后颈,冰凉如针扎。   “谢谢你的外套。” 蒋妍把一直搭在肩头的羽绒服递出来,轻声对他说,“方池,我很高兴,真的,你一点都没变。”   她记忆里那个干净温暖的男生没有丝毫变化,看人时眼神专注,清澈而温暖。   “下次庭上见吧,” 蒋妍弯了弯眼,“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好,” 方池淡淡一笑,“路上小心。”   说完,他帮忙关上车门,目送着车子在雨幕中渐渐远去。   久违的重逢,心底竟然平静无波,连他自己都有点吃惊。   至今还记得快毕业时蒋妍说他是 “无味的水” 时那种势必分手的表情,当时令他迷惘不已,可现在回想,竟然只剩下一点点感慨。   他性格一直很寡淡,给不了蒋妍想要的轰轰烈烈和风光无限,都不需要谁来拆散,不合适的终究走不到最后。   在雨中立了短短几秒,转身走进楼栋时,方池的思维已经完全转了一个方向,盘算着今晚要做什么给程远吃。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蹲在一辆桑塔纳后面的程远才彻底泄了力气,松开紧紧咬着的袖子急促呼吸,满脸潮湿冰冷,分不清是雨还是眼泪。   刚刚看到蒋妍把那件羽绒服从身上拿下来还给方池的时候,他感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像被密集的寒针穿过一般,痛到有点发麻。   兜兜转转,旧情复燃,这种像电视剧一样甜蜜的剧情,他这个第三者,光是看一眼就应该知趣地退场了。   原本满心欢喜提在手中的火锅材料滚落一地,再回过神,他已经下意识地仓皇躲了起来。   程远,你是白痴!   占据着方池身旁的位置,创造两心相悦的假象,把自己编织进五彩泡泡一样的童话里,这一切除了能骗骗自己,终究什么也改变不了。   漫天大雨里,他冷得浑身发颤,空落落的悲哀和酸涩从心底一直冒到喉咙。   人人都说先喜欢的必输,强扭的瓜不甜,可他就是倔,不甜么,不甜自己加点糖就可以了,再不济先苦后甜,只要幻想着美好的以后就能忍下去。   只要够主动够不要脸,就不怕方池和他没故事。   可方池有时候真的就像一块软软的棉花,他蹭他缠他求他,棉花或许凹下去一点,又会慢慢复弹回来,永远有一条看不见的底线横在那里。   到头来,无力感就是他得到的一切。 第12章 谢谢你还记得   刀背在蛋壳上轻敲一下,蛋液顺着裂缝利落地落进锅,厨房里很快飘出了浓郁的香气。   简单做两只三明治,再把榨好的豆浆倒出来,方池摆完桌,转身熟稔地步入卧室,却发现大床上空空如也,闹铃也被好好关掉立在柜面上,一向喜欢赖床的某人竟然已经进洗手间刷牙了。   在这间小小卧室里重复过一百多次的早晨突发 “剧变”,他就像忘记了固定动作和台词那样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抬手敲敲门,温声提醒:“饭好了。”   程远在里面含混不清地答应了一声,大概是在刷牙。   今天的早饭桌上很沉寂,程远一直低着头吃饭,一声不吭。方池只当他还没睡醒,吃完先起身去打领带,正对着镜子,忽然发现昨晚回来挂在衣架上的羽绒服不见了。   他蹙了蹙眉,目光打眼扫过房间,然后走到衣柜前,伸手开门。   一排夏装和秋装后面,那件崭新的羽绒服被塞在最角落的位置,孤零零的像个影子。   方池怔了片刻,还是把衣服拎出来,回到客厅问程远:“你把它挂到衣柜里了?为什么?”   “…… 因为,” 一筷子戳在溏心蛋上,程远垂着眼睛说,“它很难看。”   一想到这件衣服曾经带着别样的温情披在蒋妍身上,他就感觉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他没勇气质问方池昨天发生的事情,也没办法坦白后和方池来一个干脆利落的结尾,只好用这种充满孩子气的举动来宣泄情绪。   他就是这么没出息,哪怕同居的时限只剩下两个月也不想提前离开。   “怎么会,” 方池失笑,“律所的人都说很好看。”   他上班时很少会穿偏休闲风的衣服,昨天的确被不少人夸赞了,小朵还怀疑他是不是交了女友。   这话听在耳朵里,程远不得不承认心情有一丝丝转好,他闷闷地 “噢” 了一声,说:“那洗一下再穿吧。”   方池觉得最近程远很奇怪,或者说,明显有意无意地在疏远他。   羽绒服的事暂且算一件,不再撒娇或者黏糊他也算一件,但最让他感到异样的还是周五那天,他下班回到家,晚饭前给程远看自己截图保存的微博:本周末《异世珠》三部曲即将经典重映,4K 大屏重新演绎奇幻世界……   “这周末去看吧,” 方池看着程远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有点想笑,“你不是一直说想补票?”   “嗯嗯!” 程远激动地捧着手机把宣传图看了又看,“木金斯穿这个袍子帅爆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整个人像被浇了冷水一样冷静下来,仓皇地抬头看了方池一眼,“真的可以去?”   “当然。” 方池心里忽然浮上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忍不住抬手摸一下他的头,“最近又不忙,刚好连着元旦假期。”   “还是算了……” 程远讷讷着把手机还给他,神情突然沮丧起来,“元旦那天高速肯定很堵,早点回家吧。”   于是方池明白,的确有什么事在他不知情的状态下发生了。他看着程远一步一趿拉地拖着步子往卧室走,快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声音很轻地对他说:“谢谢你还记得。”   隔天两人开车回家,途中程远几乎睡了一路,连服务区最喜欢的乌冬面都吃得有气无力。   傍晚六点多进小区,程远先去了他家,进门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脸上挂着大大的笑:“阿姨元旦快乐!”   他给方池妈妈和自己妈妈买了一对围巾作礼物,是那次买羽绒服一起挑的,已经准备了好久。   方池妈妈高兴得不得了,在屋里就围上了,捏着方池和他的胳膊连声说都瘦了都瘦了,赶忙把饭端出来,“快吃完了去看你程叔叔他们,捎着两瓶红酒,前天那个开酒窖的朋友刚送我的。”   “阿姨,你和我们一起去呀,” 程远边啃排骨边笑眯眯地说,“我妈还说一定要和你喝一杯呢。”   “一起去吧。” 方池也说,抽了两张纸放在他手旁,“汤要流下来了。”   晚饭快吃完的时候,方池妈妈说要切点水果,又很自然地叫方池把茶几上的水果盘拿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程远等了一会,忽然感觉有点坐立不安,于是起身收拾了一下碗碟,端着刚走到厨房门口,他忽然听见方池妈妈在问:“你那个前女友,现在还有联系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方池 “嗯” 了一声。   刹那间,程远猛地咬住嘴唇,多一秒都无法再听下去,旋身快步走开。   “有没有想过复合呀?” 厨房里,母子俩的谈话还在继续。   “妈,你想什么呢。” 方池专心在水流中冲洗橙子,对自己八卦的老妈很无奈,“你不是说女生一年要当成五年来花?我哪能耽误人家。再说她早就结婚了,我们最近只是因为工作见面。”   因为校园暴力案件二审的准备工作,他最近和蒋妍一周能见个两三次,都是因为公事,有很多工作人员在场。   “对了,你不要在程远面前提这些,” 方池不忘先给他妈妈嘱咐一声,“他听了要难受。”   “噢哟,我有那么不会做人吗?” 方池妈妈放下切水果的刀子,认真道,“你老实跟妈妈说,是不是有点喜欢上小远了?”   方池一愣,他一只胳膊还担在中岛台上,握着水淋淋的橙子低头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可能吧。”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弄明白心里完全陌生的感觉——朦胧的,对一个同性的。好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能留给他。   “儿子,婚姻不一定能让人幸福,但爱情可以。妈妈只盼着你能快乐,好吗?”   “…… 好。” 方池唇畔浮起一点笑意,忍不住弯身搂了搂母亲,“我明白。”   晚一点的时候,他们开车到程远家喝茶吃点心,三个大人聚在一起聊公司和社会上的事,程远就拉着方池先撤退,借口到外面散步消食。   刚过晚七点,远处有人在放烟花,不知不觉这一年又要过去了。   肩并肩沉默地走了一段,程远吸吸鼻子,突然转头问他:“今晚还有别的安排吗?”   “还真的有,” 方池慢慢把手伸进外套口袋,变魔术般摸出两张纸质的影票晃了晃,唇畔浮起浅浅的笑意,“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很失落,补个票能不能好点?”   他买的是可以随时兑换任何电影的 “万能票”,影院就在家附近,走过去都用不到十分钟。   “…… 方池。” 程远认真看了看那两张影票,眼底突然泛起一阵潮湿,他咬了咬嘴唇,“你能亲我一下吗?”   夜风如刀,方池稍一犹豫,配合地微微低下头。   嘴唇相触的刹那,他尝到了泪水般苦涩的味道,却又在程远炙热的回吻中转瞬即逝。 第13章 后悔喜欢你   不破不立!uu 们看在三千字的份上来点评 (づ ̄ 3 ̄) づ   过完元旦,大学和律所都逐渐进入年末收尾阶段,时间一下子像被扯紧的线,越拉越快。   一月二十三号,校园暴力案件终于在 A 市最高法庭审判结束,被告因故意伤人罪入狱三年,赔偿十五万,方池拿到了胜诉。   法槌三敲后,蒋妍脸色苍白地从被告席上猛然起身,拽起皮包,匆匆离开。   方池整理文件的手一顿,刚要跟着起身,刘璐的父母却已经围上来,感激地向他连连道谢。   “让刘璐安心高考吧,” 方池温声宽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处理好剩下的事情,方池快步走出法庭,正好看到蒋妍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出来。她低着头,一头精心打理过的卷发披散在双肩,有气无力的样子。   “蒋妍。” 方池快走了几步追上她,眉头微微拢着,“我听说你给证人父亲出了很高的价不让她来作证,是不是真的?”   小朵的情报网一向很出色,打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报告给了他。   “是,那又怎么样?你失望了?还是想耀武扬威?” 蒋妍抬起脸看看他,神色苍白到吓人,“算了,怎样都无所谓,反正我们的走的路早就完全不同了。”   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被人检举,你的律师生涯就要结束了!” 方池忍不住伸手拉了她胳膊一下,不料蒋妍竟然痛呼一声,压着小腹慢慢弯下了腰。   “你……” 方池一愣,这才察觉对方整个人都很不对劲,“肚子疼?”   “是。” 蒋妍紧咬着嘴唇,浑身簌簌发抖,终于认输一般地说,“姨妈。”   她大学时痛经就很严重,每个月都要吃止痛药,方池还记得。   天色近晚,二十分钟后,他驱车把蒋妍送到省中医,挂号时蒋妍又在重复说了一路的话:“打一针止痛就行了。”   方池没回话,让小护士加了一个专家号。   化验,做 B 超,拿报告…… 蒋妍叹了口气,默默看向一直跑上跑下的方池:“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   “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把唯一的座位让给她,方池站在旁边淡淡地说,“要不要换一个暖宝宝?”   蒋妍摇摇头。   等拿回化验结果,女大夫快速一扫,抬头很严厉地盯着两人:“内分泌失调太厉害了,我看你经常拿避孕药,经期应该紊乱得很厉害吧,是丈夫不想要孩子?”   被有点年纪的老大夫一瞪,方池的耳廓顿时微微涨红,他十分窘迫地摆了摆手:“不……”   “是我自己不想要的。” 蒋妍接过话头,眼神沉寂,“是以后都不能再吃药了吗?”   “当然不能再吃了!” 大夫一下子拧起眉,“再这样身子都毁了。”   最后开了一千多块的药,两个人出院上车,蒋妍突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蠢?可一旦我有了孩子,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他们家要的是贤妻良母,不是一个整天在外面打官司的女人。”   方池没有转头。他已经在后视镜里看到蒋妍泪流满面的脸。   “蒋妍,” 他终于忍不住叹气,“你现在能握紧的只有身体和健康,其他那些根本不重要。”   大概有一刻钟,一直等到蒋妍的情绪彻底平息下来,方池才发动车子。走出去一段,蒋妍忽然开口说:“我…… 今天不想回家。”   “那,” 方池顿了顿,“去酒店?”   “其实,” 蒋妍抿了抿唇,“我想喝你煮的可乐红糖姜汤。”   话说得这么露骨,方池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再接下去。片刻后,他嘴唇动了动,还是决定坦白:“其实,我现在正和……”   “只借住一晚,明早我就走,好吗?” 蒋妍像怕被他的话伤到一般急促地打断,神色间流露出乞求,“我想安静地考虑一下离婚的事情。”   晚七点,家门打开的时候,程远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和蒋妍面面相觑片刻,在厨房忙活的方池终于听到动静,快步走过来向他解释:“还记得蒋妍吧?她有点事,要在这里住一晚。”   蒋妍冲他点点头,她脱了外套,穿着白衬衫和西服裤,肩头裹着一条灰色的珊瑚绒薄毯——是方池的。   程远面无表情地盯着蒋妍:“噢。”   “你弟弟都长这么高了。” 蒋妍伸出手来想摸他的头,却被程远一下子避开。   程远看着门里表情都有点变化的两人,忽然觉得浑身无力。   这个场景,和去年暑假有什么区别?   他看了方池方池一眼,然后冷冷地对蒋妍说:“我从来不是方池的弟弟。”   撂下这句话,程远转身就走。   他听见方池追出来在后面喊了一句,但是没有回头。   跑上大街,刀刃般的冷风吹得他眼泪直往外冒,顾不上路人惊愕的眼光,程远只是咬着牙一味地往前冲。   他该直接问出口的,方池你为什么要带蒋妍回来,为什么不和蒋妍说我们在同居在试着交往,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喜欢,就是自讨没趣而已。   再多问题抛出去,也只能变成 “为什么要喜欢直男”,最后狠狠地反弹到自己身上,狼狈到遍体鳞伤。   租的房子早就退了,他最后只能到住在学校附近的同学家借宿,期间手机不停地来电话,程远翻来覆去半天,还是爬起来给方池发了一条短信,对方这才终于停止轰炸。   第二天下午方池赶回家,还没进屋就听到程远在卧室和别人打电话的声音,他顿时松了口气,边换鞋往里走边说:“程远,我买了甜点——”   踏入卧室那一刻,话音戛然而止。   一只大行李箱摊开着,程远刚挂断电话,正盘腿坐在地上收拾着衣服,见他进来只是抬了下头,然后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钱币掉落的声音响起,方池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转账提醒,问程远:“什么意思?”   “还你的钱。” 程远垂着头把卫衣按照颜色深浅排进箱子里,“剩下的等那几个买家收到鞋就转给你。”   “你,” 方池闭了闭眼,“卖鞋还我钱?”   “只穿过一两次,对方是知情的。” 程远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衣服站起来,“我有事和你说,能过来一下吗?”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客厅,程远弯腰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本子翻开推到他面前:“这上面是从去年十月同居开始我应该分摊的房租钱,还有你每个月给我转的零花钱,这些我都有记录,但是出去吃饭购物之类的次数太多了我没办法详细记,如果你想算清楚的话,可以直接把去年的账单发给我,我整理之后再算。”   方池僵硬地低头看纸上一笔一画按月认真清算的账单,觉得眼前的场景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程远站在他对面,用那么冷静的语气和他谈话,每一句都带着钱。   心房一阵阵发寒,方池终于无法忍受地打断他:“别说了。你要搬走?”   “…… 我必须走,” 程远用力咬了咬嘴唇,“钱的事还是算清楚好一些。”   方池蹙眉:“所以你想搬去哪?继续找学校附近那些不安全的租房?我不同意。”   他难得强硬的语气让程远也忍不住微微皱起眉:“还有一个月同居就结束了,不管怎么说,我都该赶紧找房子。”   “不需要。” 方池几乎脱口而出,“我没有说半年期限到了你就必须搬出去。”   “那,方池你今晚可以和我做吗?” 程远很平静地抬睫看他,“如果能做的话,我愿意留下来。”   方池愕然地怔住。   不知不觉间,程远的眉目已经越来越有成年男人的样子,当神色严肃起来的时候,让他觉得几乎有点陌生。   “程远,我们好好谈谈。” 方池慢慢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关于昨晚……”   如果他知道昨晚程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绝对不会让蒋妍来家里。   “看吧。” 程远完全没有心力听他说下去,耸肩自嘲地笑了笑,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方池,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我真的感觉好累,累到让我怀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不是不该喜欢你?但这样的自己,连我都讨厌……”   程远慌乱地不停说着,慢半拍才感觉温热的液体在脸上胡乱流淌,连忙抬起手背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又看到自己膝盖上已经有好几颗圆圆的水痕洇开。   他实在是太没出息了,到最后都这么幼稚而不体面。   方池则被他的话一下子钉在原地。   程远说,他后悔了。   他后悔喜欢他了。   还有什么好解释呢?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这不就是他一开始期望的 “最好的结果” 吗?   客厅里安静了许久,方池才握紧双拳,很艰涩地问:“不是恋人,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吗?”   以朋友的身份,或者兄弟,甚至只是母亲朋友的儿子,在这里一起住下去,不可以吗?   不是说过,绝对不会离开他?   方池的情绪也已经陷入一团混乱,完全无法分辨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失去理智。   程远抬起头,用一种非常悲伤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说:“对不起,方池。”   他太懦弱了,绝对没有那个勇气悲伤地陪在方池身边,或是假意祝福他旧情复燃。   走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好,我明白了。” 方池轻轻点头,转身抓起外套和车钥匙,“我会走,在找到房子之前,你先住在这里。”   急促的脚步声后是一声门响,整间房子顿时沉寂,陷入一潭死水般的安静。   茶几上用透明盒子精致包装的榴莲千层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开,系着粉色细丝带,欢快而空落落地留在那里。   程远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半晌,终于泄力般瘫坐在地,抱着膝盖大哭起来,肩头剧烈抖动。   冬季傍晚的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好像跌跌撞撞迷了路,孑然的一条。 第14章 不冷战了,好吗?   下章完结,方池真的是比较传统的那种男人 (●’З‘●)   洗毛衣要用什么模式?   网页上的回答一个一个看过去,程远都没找到家里机器上有的模式。他头痛地叹了口气,努力回忆之前方池放洗衣液柔顺剂这些东西的顺序,结果脑袋里一片空白。   除了要放在洗衣袋里防止变形,其他的全都不知道……   才自己住三天,他的生活几乎陷入了一团混乱,失眠导致两天上学迟到,桌子上堆满了速食和外卖盒,衣篓里还攒了好多脏衣服。   才和方池同居半年而已,他怎么都丧失自理能力了?   程远抱着几件毛衣,丧气地丢进去刚要乱洗一通,又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滑到方池的社交账号点开。   方池的头像是一只小狗,他盯着发了会呆。这是一个月之前自己闹着让他换的情头,当时方池还被同事笑了好久。   但是也一直用到了现在没有换过。   心里一酸,程远忍不住点进输入框,打了字又删掉,删掉又重新打,好久才一咬牙,闭眼点了发送。   正明律所,私人办公室。   电脑屏幕右下角,一只小金毛狗鼻头上立着蝴蝶的头像突然闪动起来,方池翻文件的手顿了几秒,才不敢置信地挪动鼠标点开。   纠结那么久,程远只发了很简单的两个字:忙吗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方池秒回:还好,怎么了?   放在旁边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那个,” 程远的声音听起来很别扭,“我就问问毛衣要用什么模式洗。”   方池眉头跳了一下,“羊毛模式,先放消毒液再放洗衣液,最后用柔顺剂。”   “噢,” 程远无意识地用手指抠着毛衣孔隙,说,“谢谢。”   “……” 方池感觉心脏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忍不住缓缓收紧手指,温声道:“晚上睡觉的时候门要锁两圈,别忘了。”   “我又不是小孩,” 程远突然有点恼火地炸毛起来,“一找到房子我就马上搬走,挂了!”   电话断得干脆利落,方池看看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不由有点失笑。   不是小孩吗?   晚八点出头,程远一个人慢吞吞走在街上,他无聊到边走边看路人说话时嘴里冒出的团团雾气,感觉自己的鼻尖冰冰凉凉的。   出门时走得太急,连围巾都忘了戴。   忙活了一下午看房子,腿都要走断也没找到合适的,要朝阳的面积太大,面积合适的又离学校远了点,十分钟内能走到学校的又必须年租。   真的好麻烦,程远郁闷地想,还有,方池今晚不会还要在律所住吧。   “远儿!远儿远儿远儿!”   被拍了一下肩膀程远才回过神来,扭头呆呆地叫了声:“学长。”   “这么巧,” 学长旁边还站着两个朋友,盛情邀请他,“走,一起喝点去。”   程远摇摇头:“我要回家了。”   “那好吧,” 学长很失望地拍了拍他的肩,“我懂我懂,妻管严。”   “…… 不是,” 程远怔了几秒,摇摇头道,“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耶!” 学长顿时用力把他肩一勾,“兄弟们,走着!”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穿过人群往酒吧走,完全没注意到有辆别克从车流中拐出来,慢慢停在了路边。   这绝不是跟踪,方池心想,是之前程远自己非得在他手机里登录账号以便随时可以互相看到位置的。   他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走上马路,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几个很显眼的男生。   这么冷的天,程远都没戴围巾。   穿的还是带网的运动鞋。   方池微微蹙眉,把目光一错不错落在程远身上,从头打量到尾。   从大学路拐过弯就能看到前面一家做旧的酒吧店牌,客人进进出出,生意很不错。   方池跟着他们进了店,几个人明显和调酒师很熟,直接坐到了吧台位置,他只好就近挑了个卡座。   “先生晚上好,想喝点什么?” 一个兔女郎打扮的侍应生突然走到他桌旁,笑眯眯地问,“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新品桃子贝利尼?”   方池被迫挪回目光,淡声道:“我不喜欢桃子。等会再点单可以吗?”   兔女郎点点头:“好的,我一会再来。”   她收好点餐的平板走回吧台边,很熟络地跟几个男生聊起来。起初程远只是单手托腮听着,大概是话题比较有趣,讲到什么时程远也跟着笑,然后又有点落寞地垂下头去看了看手机,把它倒扣在桌面上。   很快,酒一杯一杯调好了端上来,程远也分到一杯,但他只是用手握着,没什么要喝的意思。   “来来来,” 刚才揽程远肩膀的男生站起来活跃气氛,“山不转水转你不干我干,谁喝到烈的那杯谁请客啊!”   一群人嘻嘻哈哈跟着端起杯子,方池看到程远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着举起来,仰头——   “不许喝酒。”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程远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杯口上覆的修长手指属于谁,惊愕地转头看过去。   真的是方池。   他就站在吧椅旁边,很平静地与他对视,不容置喙地说:“你答应过我的。”   然后顺理成章地将酒杯从他手里抽走,推到一旁。   学长和其他几个朋友都完全震惊了,刚要起身阻拦,不料被兔女郎学姐猛地一把摁回座位,暗声狠狠警告:“看就行了!”   学长们顿时乖乖点头,安静如鸡。   程远一开始的惊喜劲过去,顿时也冷了脸反问:“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答应我的有遵守过吗?”   这一口酒还他没沾到嘴唇呢,倒是你方池,说好的半年时间又和前女友牵扯不清,到底是谁更过分?   方池看着他赌气扭过去的侧脸,眸色轻轻一闪,服软般主动开口求和:“你想要我怎么做才能消气?”   噢噢,所以现在就是卖可怜,打感情牌吗?程远恼恨地咬着嘴唇想,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我看不如这样吧,” 一直在看戏的兔女郎突然加入谈话,她有点不怀好意地看着方池,把那杯酒重新推回原位,“小哥你喝光了这杯酒怎么样?”   那一整杯满满的液体在灯光下晃荡出白色的细小波纹,方池顿了顿,问程远:“我喝掉它,不冷战了,好吗?”   所有的目光顿时落到程远身上,他还是很别扭地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知道他这幅样子差不多是个默认的态度,方池毫不犹豫地端起那杯酒,喉结上下滑动,一口一口地吞着辛辣的液体。   其实他很少喝酒,无论是工作场合还是私下里,只有啤酒和红酒能多喝一些。   所以…… 不管这杯酒的度数怎么样,方池猜测自己大概都凶多吉少。   他还能记得自己把杯子放回柜台,还记得自己牢牢地牵着程远走出酒吧店门,还记得自己中途在出租车上醒了一次,然后就是——   他紧紧揽着程远的腰,两人在床上吻成一团,连衣服都脱了个七七八八。   耳边能听到程远急促的喘息,嘴里的舌头柔软而温暖,明明不是第一次,可是依然让他浑身发热。   皮肤贴在一起的地方好像都烧了起来,所有血液直冲大脑,让他想要抛弃所有理智,不顾一切地做下去。   但是不行,还不行…… 方池费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把自己从程远身上撑起来,头晕目眩地重复说 “对不起”,刚要起身去洗手间,却猛地被程远扯住,灼热急促的吻再次封上来。   “没关系,没关系的,” 嘴唇紧贴的间隙里,程远呓语般轻声道,“我想做,方池。”   昏暗中,方池感觉程远浑身滑溜溜得像条鱼,又被他四处点的火撩拨到浑身滚烫,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等等,程远,程远!我现在很醉,而且我,我从来没喜欢过同性,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回报你同等的爱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从生理上接受你,” 方池有点大舌头,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努力想把话解释清楚,“所以我不能做这种事,太不负责任。”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只能听到两人一个比一个急的呼吸声。   “方池,你真的好笨。” 程远眨巴眨巴眼睛,迟来地点出一个事实:“你硬了。” 第15章 红灯黄灯和绿灯   恭喜小远通关!用生活气的日常来结尾啦!(︿O︿☆?摸鱼没有固定更新日期真是太辛苦大家追更了   早晨,方池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有人在来回拨弄他的头发,动作很轻。   头部依然有隐隐的钝痛感,他皱了皱眉,昨晚凌乱的记忆逐渐如潮水般涌上来,他猛地睁眼,扭头望向枕边。   程远正撑着头看他,连忙收回调皮的手指,眼睛都弯成两个小月牙:“早上好。”   “…… 早。”   方池下意识应了,怔怔地扫过他锁骨处一连串绯色的痕迹,同时感受到小腿上皮肤相贴温热的触感——被子下面,他们完全赤裸相对。   他动了动唇,声音有点沙哑:“昨晚……”   程远有点紧张的样子:“你还记得多少?”   “呃……” 方池压住额头,呻吟着说,“我们做了好多次。”   “其他的呢?其他的?” 程远顿时失望起来,“你非要在路边给我系围巾还记得吗?在出租车上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也忘了?还一直给我道歉?”   方池听着听着,眼前发黑:“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我手机里还有录音呢。” 程远认真地戳了戳他的脸,“要不我才不跟你做。”   “……” 方池沉默半晌,“以后要和你一起戒酒了。”   程远嘿嘿一笑,慢吞吞地翻了个身,小心翼翼从床上挪下去,“我先去上个厕所。”   被子从他身上滑下去,顿时露出满身昨晚留下的痕迹。方池在沉默地看着他明显有些不自然的背影,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等程远裹着浴袍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方池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正在掀床单。   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方池,嗅着熟悉的洗衣液香味,浑身酥软,“要换?”   “嗯,床单和被单都要洗,” 方池把床上用品团成一团,轻咳一声,“你如果不舒服就先去沙发上躺一会,我收拾完这边去做早饭。”   昨天因为喝了酒所以很难释放出来,他们真的来来回回、用各种体位、在房间各种位置做了许多次。   而且,甚至没用套子。   一想到这方池就懊恼不已。他是有多饥渴,不只没做防护措施,还弄出了那么多痕迹?明明是第一次,他丝毫不想给程远留下这么差的记忆……   程远感觉到他的沉默,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道:“你要是后悔了,昨晚的事我们就当做没发生过。”   说实话,他不知道方池是怎么想的。虽然他很确定昨晚方池清楚他是谁,也同样有爽到,但那毕竟是在醉酒的时候,只是单纯遵循身体的本能。   之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和男人做了,大概还是会觉得很恶心吧?   察觉出腰间的手臂想要退缩,方池顿时脸色一紧,错腕攥紧了他,转过身沉声道,“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他不是把一夜情视作家常便饭的男人,或许在现在说这种话有点可笑,但‘性’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从单亲家庭里他学到的第一个关于爱情的准则就是忠诚,精神和肉体统一。   “程远,” 方池放松力道,轻轻攥着他的手腕,温声问,“你还记得我们怎么约好的吗?”   他没点明白是什么事,但程远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 半年,” 程远吸了吸鼻子,“我们在一起半年,如果你依然没喜欢上我,那我就再也不能提喜欢你这件事。”   “嗯。” 方池在晨光中静静看着他的脸,从微翘的眼角到淡红的嘴唇,然后认输般笑了笑,“你赢了。”   他总觉得自己弄不清楚对程远的感情。   但是分开这几天,在他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满心想程远的时候,在他发现自己总是下班开着开着车就到了楼栋下面的时候,在毫不犹豫地将程远那杯酒一饮而尽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做出了选择。   在先入为主地将程远当作 “不可能喜欢上的异性” 之前,他也不够成熟,没有好好审视自己的内心。   “你,你酒真的醒了?认真的?”   程远被他的话砸懵了,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看到对方点头的时候,程远的眼泪比他的脑袋跑得还要快一点,直到方池温热的拇指在他颊边蹭去一点湿润,他才回过神来胡乱抹了两把脸,带着哭腔说:“我不用你负责,方池,我不要愧疚和成全,我不要当你和蒋妍的第三者,不——”   “不是愧疚,也不是成全。” 方池手掌用力,忍不住把这张拒绝个没完的嘴都捏得嘟起来,让程远再也说不出一个不要,“我保证,没有蒋妍,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真的?” 程远的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掉进湖里的星星,“我…… 我追了你这么久,终于,终于能到手了?”   他真的无措极了,没想到所谓 “以退为进” 居然是真的。   才二十岁的年纪,哪怕三四年都觉得好漫长好漫长。天赋不足的我在你身后连爬带滚赶了这么久的路,如果你不回头看看我,我简直委屈得要让整个春天都一起枯萎了。   “不要把我说得像个物品一样……” 方池无奈,捧起他的脸,轻轻吻在额头,“程远,你很好,谢谢你愿意等我。”   没有人是完美的,性格使然,他总是习惯性先付出,但相对也比其他人更需要稳定的感情和更强的安全感,没有太过冲动的激情,大部分时间只是细水长流。   总是无法 “主动出击”,在感情里反应迟钝,如果对方先提出分手,也不懂该如何挽回。   但是程远不同。   程远能像柔软的春水和暖雾一样填补一切坑坑洼洼的不确定,以稍显笨拙的,可百分百无条件的爱。   他又何德何能呢?   形状好看的薄唇慢慢往下滑,亲昵地拂过鼻梁,又在双唇上一再辗转,触感酥麻得不敢置信。程远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渐渐投入,被方池吻到面红耳赤浑身发软,不得不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宽松的浴袍也全散开来。   卧室里逐渐升温,气氛旖旎。   “方池,要……”   “不行。” 方池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但还是很坚决,“下回买了套再做。”   “别啊,方池,来做,来做嘛——啊啊啊,疼!啊!”   光条条的八爪章鱼被摁倒在床上啪啪打了几下屁股,到底还是没能胡来成功。   周五下午突降雷阵雨,程远下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毛毛雨已经织成了密帘,让没带伞的他直接傻眼。   “哟,小可怜远儿,” 学长恰好不紧不慢地从教学楼前经过,“要不要学长把伞借给你?”   “不用了,雨不大,” 程远把书包顶在头上,一鼓作气边冲出屋檐狂奔,“我跑到地铁站就好了!”   “哎!” 学长傻眼,半晌才啧了一声,拔腿狂追,“年轻人你不要小瞧冬天的雨!到了大四什么风湿病坐骨痛都会找上你的!”   两人一前一后刚跑到校门口,程远一下子就看到有人撑着把黑伞立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咦?” 他惊喜地瞪大眼,疾步跑到那人面前,“怎么有空来接我?”   “出门的时候忘记让你带雨伞了。” 方池温声答着,一边把伞挪到他头上,又抽出纸巾给他擦湿漉漉的脸,“今天下班早,带你去下馆子。”   “好啊!” 程远高兴地凑过去,两人顺势在伞下接了个短暂的吻,“去吃你喜欢的那家吧。”   “你喜欢什么?”   “我?我都可以。”   雨从伞骨边缘呈线滴滴答答落下来,两人并肩边聊边走,到了车前,方池先撑着伞让他坐上副驾才绕过去上车。   车子发动,吐出一团白烟,很快汇入了大路。   “啊哈哈,” 学长留在狂风冷雨中悲愤抹泪,“小丑竟是我自己!”   拐出大学路的时候,方池边打方向盘边重新问了一次:“你喜欢吃什么菜?”   “我真的都可以,” 程远正在用蓝牙调歌,茫然地扭头看向他,“少菜多肉,很好养活的。”   “程远,其实……” 方池略显生涩地抿了抿唇,“我不太明白恋爱要怎么做,不知道你喜欢的餐馆,也不清楚你更喜欢哪里的菜,还有其他的,更多关于你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想知道。”   哇…… 好煽情!   程远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也跟着脸红起来:“我只要和你一起就好,其他的事,以后都一点一点告诉你。”   方池颔首说 “好” 的同时,音箱中欢快的动漫开头曲也响起来。   远处交通灯的光线在雨中濛濛的,红灯变黄又变绿,车子一路向前,越走越远。 第16章 ?程远的手机录音   据传后来方池甚至想用洗一年程远小内内的代价买断这个录音…… 啊哈!   程远的手机录音 2019.01.28 21:25 长度 48:36   ●━━━━━━────── 5:21 ? ? ?? ? ?   窸窸窣窣,一阵响亮的汽车鸣笛,还有店铺里传出的流行音乐。   “别靠马路那么近!方池!你过来…… 再这样我就真录像了!”   “程远…… 是程远吧?你怎么不知道系围巾?这么冷的天冻感冒了,怎么办?”   “拜托你不要再说了……”   “系、围、巾!不会吗?我给你买了那么多条围巾,不知道系?针织的羊毛的,那个,全棉的,还有你最喜欢的珊瑚绒绒的,都不行,都不可以是吗?”   “方池,车马上来,你不要再朝着电线杆子说话了好不好?”   “系我的围巾!过来!你脖子太凉了!”   “别喊,还有我在你后面啊!” 程远的声音终于变得崩溃起来,“等等,你在摸哪儿…… 方池!!这是在大街上!!!”   “是尾号 3617 吧?”   “对对。哎,怎么了?你要躺着?那我去副驾…… 等等,别扯我围巾!”   “不要走,不要走程远…… 你别走,你可不可以继续喜欢我……”   “别拉了,方池,真的,快点躺好。”   “我不!” 那个嗓音陡然蹿得很高,“除非你也留下!”   “我说,你们还走不走了啊?我还得拉别的客人呢。”   “不好意思,我坐后面吧,好好好,我知道了…… 哇!你,你确定要枕我腿上?”   “…… 舒服。”   “呼,刚刚差点要被你勒死了。”   某人吃饱喝足,毫无意识地吧嗒了两声嘴。   “你别让他吐车上啊!”   “不会的师傅,他很乖的!”   “程远!”   “你又怎么了?”   “程远?”   “嗯。”   “程远。”   “在这呢。”   “程远……”   “……”   “别走…… 我错了。”   “你指什么?”   “我,不知道你会因为,蒋妍生气,” 那个声音很懊恼地喃喃,努力大着舌头把字吐清楚,“我不该带她回家的…… 对不起。”   “蠢直男。”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放弃?嗝可不可以还喜欢我?”   “嘘,嘘……” 轻轻的叹气,“方池,你是笨蛋。”   门锁咔嚓,随后一声闷响。   “唔——方池!”   安静的背景中有唇舌纠缠的轻响,衣服被攥紧的细碎声音,还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程远,我喜欢上你了,” 一个人气喘吁吁,直白地让人脸红,“我想和你做,做爱。”   另一个人被他震懵了好几秒,半晌才惊呼:“要疯了…… 等等,你别跪地上!啊啊啊我知道了,快点起来!你抱得太紧了!我腰好痛!”   “那你发誓你不走!”   “我发誓!方池,你别…… 呃唔!”   两人交叠扑入皮沙发的动静很大,然后是某只倒霉的抽屉被咣一声用力拉开,紧接着传来程远张皇失措的讨饶:“太多了,油好凉!方池!哥!停停停,拜托你,这儿好冷,我们去床上好不好——啊!”   主人被横空抱起,掉落在衣服堆里的手机被留在原处,随着弹出的电量警告,录音渐渐消失在大床活动的吱呀声中……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